第十一章 (2)-《小姨多鹤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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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也说:“谢谢你!”

    “谢我什么?”

    隔着一道道雨水他看见她脸又红透了。

    小彭还有天大的事要干,下了楼和多鹤就分了手。

    张俭和小环见多鹤晃晃悠悠走来时都一块儿下楼迎了出去。一场仗把她打哪儿去了?怎么脸色这么坏?

    多鹤说她给困在厂部的楼顶,一天两夜没饭吃。她和他俩一直没有真正和解,对话绝大多数是小环自问自答:“咋弄地?一天两夜没吃吧?肯定没吃!也没洗脸?肯定是给堵在哪个没水的旮旯了……”

    然后小环跟多鹤说她一天两夜也没吃饭——差不多没吃。她以为多鹤给子弹撂倒在哪旮旯。不知怎样在遭老罪呢!她一会儿推搡多鹤,一会儿拉着多鹤,每路过一家家厨房的窗口,不管窗子开着还是关着,她都朝里面大声报喜:“回来了!啥事儿没有!”

    碰到窗子打开的,就会从里面传出一句回应:“他小姨回来了?那就好了!”

    有的邻居在楼梯上碰到张家地三口子,就打听一两句小姨多鹤怎样脱的险。等他们三个背影不见了,这个邻居就想:这事不瞒大伙了?那你家丫头的事咋也不跟大伙说个明白呀?还不是得了啥见不得人的病!

    小环知道他们家欠邻居们一个交代。有关丫头地交代。但她顶着他们追债似的眼光,照样跟他们嬉笑怒骂。欠的就只能欠下去。张俭又黑又瘦地回来好几个月了,才把实情告诉她和多鹤。丫头已经被滑翔学校退兵了,丫头不愿意再从夹道疑问的邻居们中间走回来,所以张俭把她送回了东北老家。凭张站长生前的关系,她在县城找一份工作还不难。小环一听就跟张俭差点动武,让他立刻去把丫头接回来,没听说天下有把人压死的羞耻。张俭告诉她。丫头说了。硬要她回来。她就一头撞死。

    就在小环得知丫头去向的第二天,居委会的干部问小环:“听说丫头在空军里讲日文。被发现了,开除了?”

    小环正和居委会几个老太太闲扯,直接用闲扯地语气说:“你妈才给开除了。我闺女把空军给开除了。空军有那福分要我女儿吗?”

    她离开居委会没回家,上了山坡。她从来没上过山,喜欢热闹的小环怎么会往山上去?她找了块避风的地方坐下,眼界马上非常开阔。丫头和张俭都是什么见识?那么怕人家咬耳朵、戳胳膊肘。让他们咬去、戳去,什么羞耻都长不了,别人会很快出新的事,就会有新的羞耻。一有新的羞耻。旧的就复好如初,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    下山后她就带着山上地视野和满脑子清凉地山风,她在晚饭时跟大孩、二孩、多鹤、张俭宣布:她要亲自出马把丫头接回家。

    “连小偷、破鞋都有脸活着,吃一日三餐!”小环说,“咱楼上地反革命,不整天戴着白袖章在菜市场给他老婆买菜吗?”

    大孩眉头皱成一疙瘩。他眉毛粗浓,原本和发际暗暗连着,所以烦恼起来他一张脸就有三份烦恼。

    “大孩你干吗?”小环用筷子敲敲大孩的碗。

    “那我怎么跟我那些同学说呀?说我姐在梦里讲日语。又编造假身份……那些同学还凑钱买了日记本送她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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