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阴差阳错心生隙-《疏影江楼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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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简丹砂眉头一锁:“他算计到这般地步,果然不简单。”

    “那些不过是朝堂上的生存法则,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奸商,比起他们自是大大不如了。在这里琢磨也琢磨不透,还是那句话,船到桥头自然直。”

    陆子修将简丹砂拉起来:“我想着我们尽快成亲,在永嘉王有动作之前,不然我踏实不了。”

    沉重的话题突然转至终身大事,简丹砂到底抵不住羞意,轻轻问:“要回上元么?”

    陆子修吻上她,直把一张欺霜赛雪的脸吻得如红透的朝霞。

    “我是想就在扬州把事办了,”陆子修莞尔一笑,“给我一天时间把此地的事情处理稳妥,就带你回去,不过不是上元,而是简家。我要名正言顺地把你从简家娶走。”

    要一天就了了扬州的事谈何容易,晨光熹微时陆子修就出了门。官府得了陆子修的举报,也不见抓住琅天,琅天也没有再出现捣乱。简丹砂略略放心,安庆王就派人来传讯。

    这回传得明目张胆,派的人还是歌辉,穿着让人眼前一亮的红色罗裙,敲开了别庄的大门,作为贵宾大摇大摆地坐到了大厅上,喝着上好的雨前茶还不知滋味。

    “琅天的事你不用担心,梁劼那边已经把人带回去了,留下我知会你一声,也让我代为传达歉意,让你受惊了。”

    “该道歉的不是你么?你同琅天说那样的话。”简丹砂皱了皱眉,若非那句话,只怕琅天也不会那么冲动,执意要带她离开。

    已欠了歌辉的情债,琅天断是不愿再欠第二个人了,何况还是简雪宛的妹妹。

    “难道不是么?”歌辉面上倒是一点歉意也无,将杯盖拂得砰砰响,她手上的银铃也跟着叮叮当当。自那日在王府重逢,歌辉听简丹砂承认是为了琅天才与永嘉王做交易,心里头就认定了。她因为私心藏在心里不说,也忍得很是辛苦。本来琅天就因为简丹砂的身份对她另眼相看,要是知悉了简丹砂的心意难保不会动摇。可是听闻简丹砂被梁劼送到陆子修身边,歌辉负罪心起,到底还是说了出来。

    没想到简丹砂否认得很坚决:“当然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这些女儿家就是不肯痛快些。我们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,但也瞧得出你非博爱之人,若不是对琅天生了情,何以不怪他还要救他?”

    简丹砂知歌辉常年在碧江岛上待着,在人情世故上还不够通透,她解释道:“这就是我对他有意了?情爱这东西,说简单也简单,说复杂与复杂。何况情爱之外,还有许多别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歌辉放下茶盏:“别跟我绕弯弯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我心里只有个陆子修,对琅天绝无情爱,若是让他有所误会,还请你代为澄清。”简丹砂也跟着痛快。

    “好,这是你说的,”歌辉迟疑了一会儿,展颜笑道,“我信你。”她举起茶杯当作酒一般与简丹砂碰杯,还豪迈地撸去唇边的茶末。

    哎,真是可惜了这上好的雨前茶。

    歌辉懒洋洋地伸了个腰,从座位上跳下:“梁劼说这次累及你们小两口闹矛盾,算他欠下的。以后他要找你自会来找,你若要找他也不必客气。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,算是送给你们的结婚大礼。”说着交给她一张纸。

    简丹砂展开来一瞧,原来是一张她新身份的户籍纸。

    “梁劼说猜想你还是会恢复简丹砂的身份,这个权且算是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
    “王爷的消息果然灵通,还是要谢谢王爷,有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惜我和长行不能喝一杯你的喜酒,先欠着了。”

    “有要事?”

    歌辉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好,我等着你回来,到时候补上这三杯喜酒。”

    歌辉展颜,一把揽过简丹砂的肩头:“那还用说!”浓密的眼睫俏生生地扬起,红唇开合间艳光潋滟,配着如金玉般的语声,生动极了。红妆罗裙相衬之下又为她减三分野性,多七分妩媚。这样一个女人岂会没有人去爱。

    简丹砂不由得道:“我一直觉得洛长行比琅天要有眼光。”

    歌辉先是一怔,继而笑弯了一双猫儿眼:“琅天他现在也开眼啦。”

    歌辉为他这般舍生忘死,再不开眼当真没天理。可是歌辉之于洛长行又岂非不是一样?

    情之所钟,最是衡量不得计较不过。若歌辉和洛长行中间有谁百般计较,绝不会是现在这般景况。尤其像洛长行这种有心计又有城府之人。

    幸好。

    简丹砂不觉握上歌辉的手:“保重。”被歌辉反手一拍,她一脸嫌弃:“少肉麻了。”

    然后两个人相视而笑。她们共处的时间不过两个月,中间也有许多波折、许多不愉快,但惊心动魄若出生入死、温馨平淡若家长里短,她们也一同经历、一同度过,这些过往的点滴都变成阳光、雨水,滋润着她们的友情生根发芽。

    简丹砂几乎可以说没有朋友,歌辉的朋友也统统是男人、是兄弟。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用自己的方式珍惜着彼此的情谊。

    简丹砂送歌辉出府时,歌辉突然停步敲着自己的脑袋:“瞧我这记性,差点忘了,还有一事,永嘉王那边已经调查到了扬州,还派了于墨挥来,长行说须得告诉你们一声,你们好做准备。”

    简丹砂点点头。

    这一天终究是来了。

    于墨挥来得很快,陆子修的动作也不慢。他到扬州时,陆子修已先一步带着简丹砂回了江宁府,于墨挥立刻快马加鞭追至陆家江宁的别庄。

    抬头望着喜庆的红灯笼,低头便是陆子修前来相迎的笑脸。一年多不见,两人都很珍惜重聚的机会,尽管于墨挥心怀目的,陆子修也知道他的来意。

    两个人共饮数杯,天南地北地谈着。至两人谈无可谈,陆子修放下酒杯,召简丹砂过来。

    “这便是你要见的人。”

    简丹砂俏丽地出现在盈盈烛火前,白皙的脸上并没有美人痣,替他斟酒时露出了右手,被层层纱布裹着。

    简丹砂未及于墨挥开口,先解释道:“前日在酒楼不慎被盘子砸伤了手。”

    欲盖弥彰。

    于墨挥细细相视,昔日在永嘉王府里眉眼清冷的江夫人染上几分柔软,无关脂粉、无关烛光。即便没有了那颗美人痣,也那么妩媚动人,甚至远胜过往。

    “你早些休息吧,我与墨挥还要再聊会儿。”

    于墨挥就看着简丹砂退下,也没有要求拆她的纱布,举杯向陆子修恭贺:“恭喜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再多问些?”陆子修瞧着于墨挥眼角上的风霜,一年不见似乎又苍老了几分。当年于墨挥离开他时虽说不过是个侍读,却是丰姿俊朗的翩翩少年郎,一袭松花色的干净麻衣不知比下多少纨绔子弟。

    于墨挥答:“我已有答案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早就认出她来?”陆子修也不再遮掩。

    “是,”陆子修问得直白,于墨挥也答得干脆,“她什么都已经跟你说了?”

    陆子修点头笑道:“是,她还以为在王府瞒过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在永嘉王选中她的时候,她蒙着面纱,我没有认出。后来她被薛妃刑讯的时候,我认了出来。”那隐忍坚强的表情,与当年在雪地里罚站的小女孩一模一样,他永远不会忘记。

    于墨挥反问陆子修:“你不会怪我没能及早相告?”

    “你有你的立场。我反要谢你在王府一次次救她。”

    “我现在依然有。”

    “永嘉王可有对你生疑?”

    于墨挥啜一口酒:“五年的辛苦,若是王爷信我,不会因为一个你而动摇。”

    “你回去如何回报?”陆子修也跟着喝了一口。

    “据实以报。”

    两人一杯接着一杯。前五年的亦师亦友,后六年的往来知交,这是第一次他们利益冲突,立场相对。两人都有些不好受。凉风吹来,才觉面上烧红。

    “其实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,比如丹砂背后的那个人是谁。”两人都已有些醉意,但陆子修醉得更重些,有些话醉了方可说,醉了才没有那么多防备、那么多计较,还有那重重顾虑。

    于墨挥知道陆子修是为了助他交差,既未点头也未拒绝。

    陆子修望着月色的眼神已迷离,他放纵自己醉下去:“是安庆王。”

    于墨挥放下酒杯:“你已与他结盟?”

    “这要看你们的王爷是不是够宽容了。”语声语调因为醉意都带着点孩子气,当年陆子修还是孩子时可没少向于墨挥撒过娇,泅水、冰戏都是于墨挥教他的,陆子修总是无比怀念那段时光,正因为那样纯粹简单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。

    “只怕你与安庆王结盟是迟早的事,即便永嘉王不动手,安庆王也会一边帮你,一边卖你——”于墨挥也仿佛一下子恢复成他的老师,“安庆王是个很有野心的人,就我所知,他想要的远比他现在拥有的多。”

    安庆王已是王孙贵胄,是四王之一,万人之上,他若还想更上一层楼,也只有那个位子了。

    陆子修不得不皱眉:“陆家不是江南最富庶最有势力的。”

    于墨挥慢声道:“却是皇商之外根基最稳固的。才与财永远不会嫌多,何况陆家有的不仅是钱。”

    陆子修不由得叹息,这也正是他怕的,才要停下陆家扩张的脚步。

    于墨挥又道:“王爷既然已派我来,这件事不会轻易就罢休。”

    “我以为永嘉王会是个聪明人,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事而兴师动众。”陆子修一手支颐而坐,一手轻晃酒杯。

    “这视他有多在意‘江夫人’的背叛。”以于墨挥对梁劭的了解,梁劭这次的反应是过激了。

    陆子修也听出了于墨挥的言下之意:“你这位王爷真是又麻烦又贪心。”

    于墨挥因为陆子修怨怼的语气莞尔,又正了正神色:“你可要早做准备,千万不要让陆家倒了。”

    “少我一个陆家不会垮,商场上,这些年二哥一直没有放弃与我较劲,几位子侄都没有让我失望。官场上,陆家也经营了一点人脉。别忘了,我是你的学生。”

    于墨挥却道:“我没有教过你什么,”

    “不,你教了我很多,如果不是你,也没有现在的陆子修。说起来,你还是我与丹砂的半个媒人。”陆子修笑着笑着,凝眉望着于墨挥。

    “墨挥,我不希望有一天敌人会是你,离开永嘉王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觉得我现在还可以么?”

    “可以,只要你想。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你做不到,只除了一件,一件我一直想让你做到,你却做不到的事。”

    于墨挥沉下脸色,攥紧酒杯又缓缓松开,他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子修:“明天起,把你的手段都拿出来。你既说我是你的老师,我但愿你能青出于蓝。”

    陆子修饮下最后一口,“笃”地放下酒杯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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